【逢魔时王/沃兹】9062（1）
#他来到这个时间的世界还没有一个月，最大的魔头却说——“我18岁见过你了，是不是？你是那个把按钮放到我手心的人。”
#这是业务，他想。
2068年，世界注定要毁灭于一场时间层面的战争。
残留至今的遗迹中，数百陨石，几千世界，无不夸饰着那场事故的伟大和猎奇之处。历史甚至还来不及铭刻这一切，历史本身也被摧毁了。
正文：
沃兹被叫到名字的时候还在对付那个黄桃罐头。这是同事从1995年带来的奢侈品，他用了一点小技巧说服对方同意交换。虽然时空管理局明令禁止质量贸易，但还是有不少调查者在衣兜里装上一些“砝码”，到了别的时空再换成含有相应成分的货物弄回来。
十九世纪的中产阶级认为家里必须有黄樟或是红松的家具，德国的水晶，比利时的纺织品，北非的酋长面具，中国的瓷器，日本的绢布时，沃兹已经过得像个十九世纪的国王了。
他有条不紊地拉开盖儿上面的环，伸出粉红色的舌头去舔这个过程中漏出的糖汁。这1995年制作的罐头在当时的日本本土是一种奢侈品，虽然没有一点买椟还珠的意思，但外壳还是相当漂亮。
沃兹在盖儿上甚至尝到了一点糯米纸的味儿，不禁怀疑起这个罐头是否真的来自当时最著名的舶来品街道。他皱起鼻子，慢悠悠喝干了剩下的糖水，准备等下就查验一下罐头的准确日期。
如果是真的，那就算了；如果是假的……沃兹眼神微动，这个疑似假货的罐头肯定要丢掉，然后他就要找那个带东西的人算账。
说干就干，沃兹扫了一眼食堂。
食堂内深灰色的墙壁从上到下点缀着稀薄的白色灯管，冷光幽幽地从中扩散出来，驱逐着室内的黑暗。窗户外则是一片黑茫茫，连冷光也无法渗透出去。沃兹早就听说窗外是时空的深处，也是时空管理局的立足根本。
不过他从不在食堂灯光大亮的时候就餐，所以竟然许久未曾见识过。
“听说这后面有不得了的魔物徘徊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沃兹想起了新人培训期，不由得自言自语道。食堂在六点，九点，十二点和下午四点会把灯全部打开，其余时间都处于节能状态。此时沃兹倒有几分好奇，但现在不是开灯时间，且以后住的久了，自然有旁的办法见识。
他决定还是先查过期罐头，便在膝头上摊开逢魔降临历，又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短时效的冷光棒拧亮，右手正待哗哗翻书，直到1995年的那一段。
他看得专注又认真，换做其他时空管理局的人却要大吃一惊。这本逢魔降临历竟然已经凭空翻出了许多页，而沃兹却像是早已料到一般，深深地从胸腹间吐出一口气，竟似十分惊喜一般。
他抬起头，这一抬不知道，抬了吓一跳——借助荧光棒发出的冷光，赫然正有一个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。
“你是沃兹。是，我没找错人。”那个人说，中途不知为何又顿了一下。随即沃兹听见黑暗中传来一声短短冷笑，“这是我第几次抓着你了？”
荧光棒闪了闪，熄灭了。
“当然是第一次。”沃兹状似轻快地答，违反质量守恒定律和时间管理局的规定便要接受惩罚。听见声音响起的时候，他一动不动，甚至连左手勺子也没放下，脑中心念电转，手在逢魔降临历那本书上一合，霎时间那多出来的书页便不再增加，恢复了平静。
那人听见了书响，又说：“你折腾那本计划书干什么？”
“弄脏了一些而已。”沃兹面上却丝毫不动，始终保持着视线，尽量将表情固定成“略为好奇”，盯着黑暗的那端瞧。“是SOUGO吧，不知道你半夜来这里干什么？”
他因为聚焦而缩在一处的视线，无意中看向人影身后，原本应是食堂窗户处的黑暗，顿时一惊。
对面那人打了个响指，灯光齐亮，也照亮了沃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愕。
那人显然没注意到沃兹的脸色变化。刚刚关灯时，沃兹眼角传来一阵刺痛，不过这还不妨碍他视物——他看清坐在他面前的是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，SOUGO。
刚才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编号和名字的人正是这位负责人，此时他脸色阴沉，一张方脸如同天王寺中的造像一般赤红。
“我来找你聊聊天。”他说，“你现在不忙吧？”
“我原本是负责DECADE的观时者。如果没有相关事情召唤我，我也不好随便变动自己的位置嘛。”沃兹低声说，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脸。
可是，沃兹却在灯光全亮，黑暗褪去的一瞬间看到食堂窗外的黑暗中也有一个人影一闪而过。那影子身形比沃兹稍矮一些，轮廓模糊，虽然看不清穿着。沃兹却可以肯定那人影当时正虚虚地趴在窗户外面，直盯着沃兹所在的位置！
他心里正犹豫是否要告诉SOUGO，又想到对方作为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，搞不好SOUGO知道的或许比他更多，言多必失，不如不讲。
他只能静静地合上逢魔降临历，在一开一合间，刚刚沃兹凭空翻出的数百张纸也消失不见，书脊恢复了原本的高度。只是这小手段处于SOUGO的视线死角，还未曾被发现。沃兹将逢魔降临历摆在桌上，再把左手的勺子也放了上去，一副老实认命的态度。
“1998年的黄桃罐头？这东西在本地也不过一点点小钱，你怎么会买这种东西？”SOUGO止住话头，扫了一眼便笑了起来。他态度随便，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鳄鱼皮纹路的夹子抖开，里面一色是银亮亮的金属，夹着许多根颜色不同的卷烟，仔细看去，还有许多铭刻在金属上的纹路。
他取出一支点着，甩甩火柴，将烟夹在指间，火柴扔了。烟气震荡，带着一股隐约的茶香味。
沃兹叹息：“我从别人手里买的，那么我买到假货了。”他不问SOUGO为什么可以一眼看穿物品年份，SOUGO也没有提。一来想这不过是一件小事，或许是从年份中特有的花纹推断的；二来就容易牵涉到他那本伪装成逢魔降临历的书，不如止步于此。
沃兹一脸可惜地将黄桃罐头重新密封，对SOUGO问：“您找我什么事？难道DECADE时间可以进入了？”
只见SOUGO探身向前，皱起眉头，两手叉在下巴上，一对眼睛仔细盯住沃兹，似乎要用眼光把他笼在其中。沃兹暗自庆幸刚才还好没有出口提醒SOUGO窗外的人影，自己现在就算想说点什么，但此情此景都不适合他再多说一个字。
SOUGO用那一双虎眼将沃兹上下连扫了好几遍，才极认真地说：“逢魔之日快到了。”
没想到SOUGO开口居然是这样一句话，沃兹绷紧的肩胛不由得一松。这件事他早听同僚们聊过，不知道为什么SOUGO今天竟然找他聊这个，其中是嘲讽还是责备，他一概不清楚。
只见SOUGO伸出指尖点了点桌面上的逢魔降临历——这本书在时空管理局的人眼里还是一本普通的行动计划书。沃兹看到那只手指指甲钝且发黄，表面圆润，正是一只惯于吸烟的手。
说起来也怪，沃兹进入时空管理局这么久，竟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位负责人SOUGO的一举一动。还不容他多思考一些，便听见SOUGO问道：“我们决定安排你去最后一个时空。你的行动从DECADE就开始准备，现在正好用得上。你准备好没有？”
“最后一个时空？”沃兹挑眉，“可那里……”
“那里现在存在着一位很麻烦的骑士。”SOUGO双眼不动，“有一个骑士模仿了DECADE。”
模仿了DECADE？沃兹无言。
观时者随时都会被派到不同的时空执行修正任务。负责人SOUGO开启这个项目时，要求现有的观时者必须前往平成时代所有假面骑士的时空，事情很大，单靠一人肯定无法完成，更别谈完成后时空变动，原有观时者返航的问题。故而需要数倍于二十的观时者进行应对，因此他们从各个时空招人，沃兹就是被选中的一个。
时空管理局挑人不仅要看外形，还看交际能力和人品，沃兹被选上，一个很大的因素是在这三者上都占优。他原本被派去公元纪年法2009年会出现的旧平成骑士身边卧底，但天不遂人愿，出了DECADE这个大杀器，计划便作废了。不过他也并不想干这个活，混进来纯属是有自己的的想法，正好乐得清闲，有时间在时空管理局内部游走。
现在既然有一个骑士模仿了DECADE，还在时空中造成了不小的波动，连时空管理局的负责人SOUGO都无计可施。那一定是非常强悍的骑士，要知道DECADE的能力就是……而且——
而且我要忙了，沃兹心说，他心里还有点疑惑。怎么早不来晚不来，偏偏这个时候来？
“他还掌握着时空之力，虽然我们没有调查清楚那股力量是从哪里来的。”SOUGO补充说：“但这个骑士已经超脱了时间之外，他周围的时间都全部扭曲了。我们无法准确定位到他。”
“这么厉害？无法定位？”沃兹故作惊讶，一手按上逢魔降临历，就要起身。“可我没有经过实战，我去看看能否在后勤上帮什么忙。”
他看见SOUGO的手似乎要拿起桌上的黄桃罐头，便不得不又坐下了，脸上不由得堆起笑容。
沃兹耐心道：“时空变异总有一个源头，谁说会是由一个人造成的呢？如果这么多观时者集体出动，造成的波动对时空来说也属于无法量化的变异。我们虽然不能定位那名骑士的存身处，总可以定位那名骑士的诞生时间。当然，我相信您自有考量之处。”
SOUGO目光逐渐和善起来。“不愧是经过DECADE应对特化的观时者，沃兹，其实管理局内部有一个决定。”
沃兹将逢魔降临历握在手中，缓缓起身。他看似闲庭信步，实际则是要逐步挪到另一张桌子后面去，避开SOUGO，“但倘若派去一名从未经过实战训练的观时者，风险则会大大增加。您说那位骑士拥有时间之力，那怀柔不成的情况下，以对方的时间之力，势必在进入时空的一瞬就被对方察觉，事情就大了。”他不忘拍了拍书皮，“就算是要打草惊蛇，作为负责人也大可不必这样。”
这些都是他在应对DECADE时和对方接触时得来的经验，原本也打算用来推诿搪塞职责，DECADE一出世，时空管理局干脆地放弃了计划。没想到这时还能用得上。
SOUGO的目光变得像针刺一般。“沃兹，逢魔之日就要到了。如果是平时，你说的这些话很有道理，但现在——我们正需要一个能应对DECADE程度的观时者。”
他左手拿起桌上的黄桃罐头，右手把嘴边未熄灭的烟卷取下，按在黄桃罐头的表面。他用的劲并不大，但沃兹看见黄桃罐头已经被烧穿了一个洞。空气中弥漫着烟卷中的茶香，还有糖水烧熔时的古怪味儿，中人欲呕。
沃兹的视线也不由得跟着他的动作走。看见黄桃罐头烧熔，他才舒了一口气。这就好像死到临头，放在断头台上的脖子反而一阵轻松。
“那就是我不得不去了。”
SOUGO没有接他的话头，反而举起已经变成废弃品的罐头问：“你觉得这个有多重？”
沃兹脚步一顿，从SOUGO的这句话里想到了四个字——质量规律！
他强作笑容，“我不知道，大约80到150克吧。您想说什么？”
SOUGO咧嘴而笑：“你是个聪明人。质量规律可不是我定下来的。沃兹，一个人从前面的时空偷点什么，或许一时半会世界发现不了。但是等到几百年后呢？那这个问题就不是观时者能够解决的了。就像一盒黄桃罐头，你买的时候是1995年，但是这个罐头毕竟是一个质量，离开了1995年，那一年就少了一点质量。嘿嘿……”
他突然笑了，SOUGO原本长得像古寺中的天王，鼻头肉厚，又有一双虎眼，气势慑人，本应该是不怒自威的相貌。此时他的笑却透出一种别样的嗜血意味。“沃兹，你觉得观时者会怎么填补这缺失的质量呢？你已经在时空管理局吃了不少饭了吧，够重了吗？”
沃兹定定地看着他，“别人不行吗？”须臾之间，他从胸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。
他本来就长得相当俊美，兼有一种游离人世的妖艳感，平常其他观时者和他打闹，偶尔也有被他迷惑的人，他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，因此加深了几分神秘感。此时他认真起来。便把这一切伪装和矫饰都抛开，后齿咬合，眼瞳如狼眼般闪着光，脸上显出一种别样的凶狠神情。
SOUGO没有接他的话，只是把罐头朝他掷去。沃兹侧身一闪，那罐头还是跌在他的胸前，残余的汁水从缝隙中滴滴答答流出，很快把观时者的制服弄得黏糊糊湿哒哒一片。
室内一片沉默。SOUGO静静地站着。
“我准备好了。”沃兹说，他步出阴影，头发漏下了一丝，显得有些阴柔的脸仍是高抬，此时却低了一下，脸上作出略略有些为难的媚态：“但我还没找好组员。”
时间如同幽深之井，深入时空便是模仿海上的采珠人，腰间缠绳，缒绳而下。时间之井没有尽头，如果走岔还能及时追回，就怕时空交错将绳子斩断，观时者永远被留在另一个时空里。时空管理局没有鬼，但是有自己的的鬼故事。和沃兹同批招入的观时者一共二百多人，现在只有五十不到返回。
“那不要紧，”SOUGO拍拍手，沃兹再一次看到SOUGO身后的窗户上，那个若有似无的身影被掌声吸引，朝这边靠过来，不由得吸了口气。但SOUGO似乎并未察觉到，他说：“我来当你的组员。”
顾不上看沃兹的表情，他从膝头拿出一个白色的变身器。变身器上面有两个圆形插槽，现在还是空的。
“替我带给逢魔时王。”
他再一次露出嗜血的微笑，把变身器向沃兹抛去，这一次，辅佐官没有闪躲，而是稳稳地接住了变身器。
“这算不算质量偷渡？”沃兹问道。
SOUGO惊愕地看了沃兹一眼，随即低头从那各色特异的烟卷夹中抽出一根新的淡黄色卷烟，叼在嘴上点燃，才慢慢地回道：“那要看你做得怎么样了。”
